《化作春泥更護花》

2012080214:51

清朝龔自珍有一首「己亥雜詩」,詩句是這樣的:

「浩蕩離愁白日斜,
 吟鞭東指即天涯,
 落紅不是無情物,
 化作春泥更護花。」

最後那兩句,一直撼動著我的心:「落紅不是無情物,化作春泥更護花」。

花紅落得滿地,看起來,凋零代表了逝去,歸於無境;深究他秋落的意義,卻在春天的時候歸化成了灰燼去滋養更多的萬物,再生榮景。慨嘆之中,仍找到餘燼裡積極的意義。

表面上是歸了空,事實上卻是化為妙有。

佛教的華嚴與天台宗都有三關,初關為「真空」,重關為「妙有」,牢關則是「中道」。禪宗不但有此三關,還要突破這三關。它代表著智慧與慈悲,一般常言「悲智雙修」,就是指於此層次性。

江西馬祖道一禪師,曾有個僧人問他:「和尚為什麼說即心即佛?」禪師就回答:「為了讓小孩子停止哭下去啊。」
僧人又問了:「不哭了之後呢?」禪師隨即說:「非心非佛。」
僧人追問:「除了這二種人來的話,您會如何指示他呢?」禪師:「就與他說,『沒有東西』啊?」
僧人再問:「突然其中一個來了又如何呢?」禪師直言:「教他認識自己」。

這些隨口道來的東西,有些回答看起來與問題是沒有關連的,其實,都是相關的語言,並代表了層次性。如果是了解所言層次的道眾,就知道所言內容含括些什麼。如是面對一般俗子,那就只是一般事物了。而這個公案中也一樣帶有層次性。

先是問「即心即佛」,禪師很直接將那個「小孩子」點了出來,這是「有」的層次,那代表了「自性」,因為一般人不了解自己的心性是清淨的,常常隨著世間事物流轉而深感不安。所以,直接採用「有」的形式,讓人們有個生命的願景,有所依歸,在修行的道路上才能走的下去。後面接著的主題,就是不希望知道有了「這個」,安定下來了而產生執念,同樣是墮入邪見;所以,回答「非心非佛」,而以破執形式,帶出「無」的主題層次。

第三個則比較刁鑽的將上述兩種人都排除了,表示都同時破除空有二執,進入覺悟「中道」層次的修行人到來,禪師則直言不隱,也不再回以相關語,直接點出了「自性」,而在中西哲學領域中,通常稱這「絕對體」;在佛教稱「佛(即覺者)」,禪宗稱「自性」,老子則稱為「道」,西方二大宗教天主與基督教稱「上帝」,回教稱「阿拉」。同出無異名,外顯也不同,本質是一樣的。通常,「絕對體」的稱謂,都是以否定形式來表達,而回以「沒有東西」。

最後,遇到兩個其中一個已領略「中道」的本色境界大修行者的時候,就直接將大悟的修行者從「形上」的至高層次,拉回到現實的妙有之境,此刻,大修行者「有」的境界,已與前面開始時的「有」執時,心境已大不同了。這時的妙有境地,是帶著大悲之心,來導一切眾生入於殊勝的悟境。並能自由自在的由凡入聖,再由聖返凡間來來去去。所以,六祖壇經裡說著:「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,去來自由,心體無滯,這就是『般若』智慧啊!」

所以,六祖惠能曾言:「不要聽我說空,就執著於空境。修持的動作上,首要是不可以以空心靜坐,並執意為空心而靜坐著,那就是執著『無記空』的境地了。」

無記空,記空,執著任一邊,都是邪見。所以,每個念頭裡都有雜訊(煩惱),也沒關係,就任它過去,「在觀想時,有不真實的念頭,也有一些細微難於察覺的念頭。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認真的去做到『不執念』,就是真實的心性了。這就是般若法門,不修就是凡人,修行而不退轉的,本身就等於置身佛的覺境了。」(六祖壇經.般若品)

當我們能體會每個念頭的觀照與修為,念念相續不斷,就是菩提行。落紅不就是常常片片如瓣落的煩惱意識,我們深浸其中而不自知,常讓我們沈墜於有情的境地。如果能體悟到這些煩惱其實並不是常駐的現象,都是會在一段期限內過去,一個煩惱,就是一個菩提;前面的煩惱經驗就是後面人生的春泥,不是更能使我們人生這條路走得更為輕鬆些,更自在些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