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銀盌盛雪》

2012080309:27
 

「從來繫日乏長繩,水去雲回限不勝;
 欲就麻姑買滄海,一杯春露冷如冰。」
這是唐朝名詩人李商隱的一首詩:「謁山」

〈一、〉

那陣子,一直連續為著數則政治新聞而紛紛擾擾。驀然一則新聞異軍突起,殺出了重圍,成了當日頭條:「癌症會傳染?「天龍國」居民反兒童之家進駐」。這讓我非常訝異..癌症會傳染??

這是什麼樣的心情,什麼「高等」的生物,可以以一紙傳單,如此的愚人自娛?還是,為著能抬高自己所擁有的房價,就算扼殺了他人的活計也在所不惜?看著這條新聞的前因後果,不禁為著人們的為生之道感到悲哀。西晉文學家傅玄「九曲歌」述著:『歲暮景邁群光絕,安得長繩繫白日?』他表達了對天地永恆性的宇宙現象,有著蒼海一粟的深切感慨,只為了多活得一些生存的空間,即使是幻想著以長繩繫日,也企圖留駐時光啊!

有一群人,是本著「麻姑買滄海」的菩薩心,為著各種癌末病人的餘生,提供更好的生命服務,為著在悠悠天地裡,替病患凝住最後一段溫暖的日子。試問:世上有什麼手段可以為我們突破困難,跨越悲哀、分離與死亡的呢?那「一碗麵的故事」的溫度仍在我血液裡翻騰著,幾番落淚。只為著《聖經》裡早就有的答案:「愛是永不止息!」。

有位病患他才二十一歲,卻是位罹患軟組織惡性腫瘤的癌末患者。自幼因父母不合,離異之後,再也沒見過母親一面。當他住進了醫院裡的安寧病房中,這群醫護人員卻幫他找回母親一家團圓,透過活動,讓他的母親對他兄弟二人表達出深切的愛,他在不僅是第一也是最終回地頻頻為母親拭著淚,一家人感情的凝聚到他的最後一刻 ── ─ 如同他母親所帶來的鱸魚湯一樣,那般溫暖而深刻地。

「當一個人在面對死亡時,世上一切看得見的事物,都將變得沒有價值。此時,最重要的便是「關係重建」,才能為生命帶來最深刻的滿足與安息。」

〈二、〉

有天,馬祖道一帶著弟子百丈到外邊散步,見到一群野鴨子噗噗噗的眼前飛了過去。
馬祖問著:「那是什麼?」百丈很直覺地回答:「是野鴨子啊!」
馬祖又接著問說:「那它們飛到那兒去了?」百丈未察覺的回答:「飛過去了。」
這時候,馬祖轉過頭去,抓住百丈,捏起他的鼻子,用力一扭。百丈哎呀呀地直喊疼。
馬祖再問:「你說,難道又飛過去了嗎?」
百丈因得到馬祖的指引,因而開悟。

這則公案說著什麼故事呢?
學生時代,到南投蓮因寺懺雲師父那兒參與八關齋戒。當時,明堂中見一匾寫著:「大圓鏡智」。那時,我並不清楚那是什麼意思?到後來,有回遇到一位師兄,我將多年疑問與他求教。師兄笑著說:「那是出自《大乘莊嚴論》裡八識而成的四種智慧的其中一種。就是描繪第八識(阿賴耶識)顯現萬德境界的智慧。

簡單的說,就是心經所言:『不垢,不淨,不增,不減』那個清淨本性。」原來,它是反應自性能辨識一切事物表象,洞悉事物本質的一種智慧。因為,我們身處世間,我們的清淨本性如同一面鏡子,當照到因緣而起的各種現象,我們本來清淨的心就會跟著現象而產生震盪。如果,不夠堅定,便會讓我們的心隨著境四處遊走,而情緒也會跟著起伏。因而,不免受因果輪迴之苦。

所以,百丈先因緣起而答覆:「是野鴨子!」表示已入執有之境。二問時,馬祖尚不確定百丈是否明白,所以問:「飛到那去?」,百丈仍就鏡象語言回答:「飛過去了」。馬祖為了要斷其心念,才會用力的扭百丈的鼻子。三問時:「又飛過去了麼?」

後來,馬祖召集了所有弟子說法時,百丈也與眾師兄弟一同走了過來;卻是捲起坐墊就要起身回走。馬祖當下就停止了說法,回到房間,百丈跟著進到馬祖的禪房。
馬祖問道:「剛才我正要說法,為什麼你要走呢?」
百丈摸摸了鼻子說:「因為昨天我的鼻子被你扭得痛極了。」
馬祖又問:「昨天你的心想到什麼?」
百丈則答覆:「今天我的鼻子已經不痛了。」
馬祖認可的說:「你已完全了解昨天的事了。」

百丈對馬祖完拜禮,就回到自己禪房裡。卻是號淘大哭起來,其他僧人問:「為什麼哭?」他只好說:「你們去問老師吧!」當眾僧人問到馬祖時,馬祖卻回答:「他自己知道,你們去問他吧!」
眾僧回到禪房時卻見到百丈卻是呵呵大笑著,眾僧們好氣又好笑的問著:「怎麼剛哭,現在又笑了呢?」
百丈回答:「我就是以前哭,現在在笑著了。」

〈三、〉
我們身處閰浮世間,隨時隨地受著自身緣法,時時得面臨各式各樣的考驗。我們常會為著各種世事而苦惱不已,讓心受到了塵事的污染,隨境象而四處流轉不已。

所以,雲門禪師的徒弟巴陵顥鑒曾有段巴陵三句的公案。
有個僧人問巴陵禪師:「提婆(龍樹)宗的宗旨是什麼啊?」
巴陵回:「是在銀碗裡盛雪啊。」
僧人又問:「什麼是吹毛劍呢?」
巴陵仍不徐不緩地回答:「像海裡的珊瑚一枝一枝的豎著,撐著水中的明月呀!」
僧人再問:「那祖師禪的的意思與外面教授禪法諸家意思是相同?還是不同呢?」
巴陵則答:「雞冷時會飛上機架,鴨子冷時則直接下水。」

後來雲門禪師聽到這三句,認可的說:「那天我忌日到了,拿這三句話來供養我,就夠了。」

人生如何圓滿?如何解脫?「關係重建」的概念,就是將那癌友過去的緣法重新打散,那些如同「雪」一般的虛妄地表象,再以如珊瑚般高舉堅定而清淨的心性來斷絕往昔的諸惡之念,諸緣重新連結起來,讓我們人生圓滿,時時刻刻帶著感恩的心情,就算我們的生命短若一杯的春露之水又如何呢?當下即是。